图书馆那个靠窗的角落,再次成为了他们心照不宣的据点。但氛围与以往截然不同。以前是纯粹的、隔着距离的静谧,如今,那片静谧里却仿佛涌动着温暖的暗流。
沈听雪坐下时,会发现自己的水杯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斟满温水。而她也会在江屿凝神思考时,将剥好的橘子或者一小块独立包装的黑巧克力,轻轻放在他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方。没有言语,只有行动。他偶尔会抬眼看她,目光相接的瞬间,不再是以前的平静无波,而是带着一种沈听雪能够清晰感知到的、浅浅的暖意,然后他会极轻地点一下头,或者用指尖在桌面敲击两下,表示收到。
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两人之间牢固地建立起来。他依旧会给她写便签,讲解难题,但字里行间少了几分公事公办的冷硬,偶尔会在步骤旁画一个极简的、表示“注意”的感叹号,或者一个代表“正确”的小小对钩。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成了沈听雪每天枯燥学习中最甜蜜的调剂。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林妙勾着沈听雪的脖子,把她拉到操场看台的角落,进行“严刑逼供”,“沈听雪同志,我以你最好朋友的身份警告你,老实交代!从学术周回来之后,你跟江屿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现在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嘴角就没下来过!”
沈听雪被她晃得头晕,脸上却抑制不住笑意,在好友连番的“威逼利诱”下,终于红着脸,将大巴车上江屿扶住她手臂,以及后来在宿舍楼下那简短却意味无穷的对话,选择性地说了一些。
“就这?就扶了一下?说了句‘知道了’?”林妙瞪大眼睛,显然觉得不够劲爆。
“还有……他帮我贴创可贴,还有……在车上,他好像……摸了摸我的头发。”沈听雪声音越来越小,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摸头杀?!我的天!”林妙激动地捂住嘴,眼睛亮得吓人,“冰山融化了!这是铁树开花了啊!江屿他居然会做这么人性化的动作!”
她兴奋地原地转了个圈,然后紧紧抓住沈听雪的手:“听雪!你成功了!你真的撬动这座冰山了!我就知道!你们就是最配的!”
看着好友比自己还高兴的样子,沈听雪心里也充满了幸福的泡泡。这种有人分享秘密、见证喜悦的感觉,真好。
与此同时,陆辰也在对江屿进行旁敲侧击。
“屿哥,最近心情不错?”陆辰用肩膀撞了一下正在看书的江屿,挤眉弄眼。
江屿头也没抬:“还行。”
“啧啧,我看不是还行,是相当行吧?”陆辰凑近,压低声音,“听说……某人在学术周大显神威,英雄救美不止一次?回来还专程护送人家到宿舍楼下?可以啊哥们儿,开窍了?”
江屿翻书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耳根微微泛红,但语气依旧冷淡:“顺路。”
“得了吧你!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哪门子顺路?”陆辰嗤笑,“跟兄弟还不老实?你是不是对沈听雪……嗯?”他拖长了语调,意思不言而喻。
江屿合上书,抬眼看向陆辰,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但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少了几分寒气,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柔和?
“多事。”他依旧是这两个字,但语气却不像以前那样冰冷彻骨,反而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
陆辰了然于心,嘿嘿一笑,不再追问。有些事,心照不宣就好。
苏晚晴将这一切变化看在眼里,心中的危机感与日俱增。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一个机会很快出现——全国高中生物理竞赛的省级预赛即将开始,学校有几个直接推荐参加复赛的名额,旨在给那些在初赛中有绝对实力的学生节省时间。
以江屿的实力,这个名额毫无疑问是他的。苏晚晴自己也很有希望。但她把主意打到了沈听雪身上。
一次物理小组活动结束后,苏晚晴状似无意地跟李老师提起了竞赛名额的事情。
“李老师,听说这次省里有直接推荐复赛的名额?我们小组应该有机会吧?”她笑着问,然后目光转向正在收拾东西的沈听雪,“沈听雪同学最近进步真的很大,学术周表现也很亮眼,虽然基础可能还需要加强,但这种大赛经验对她来说应该非常宝贵,说不定能激励她更进一步呢。”
她的话听起来充满了对同学的“关心”和“提携”,但李老师是何等人物,岂会听不出其中的意味?让一个刚接触竞赛不久、基础尚不牢固的学生直接跳过初赛参加复赛,无异于拔苗助长,不仅可能打击自信心,在强手如林的复赛中也很难取得成绩。
李老师推了推眼镜,呵呵一笑:“推荐名额要综合考虑,主要是看稳定性和绝对实力。听雪是个好苗子,更需要通过初赛来扎实基础和积累经验。一步一个脚印更重要。”
苏晚晴的目的没有完全达成,但至少,她成功地在李老师和其他组员面前,再次强调了沈听雪“基础薄弱”的事实,试图给她打上“不够格”的标签。
沈听雪听着他们的对话,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她知道自己的水平,从未奢望过直接推荐的名额。苏晚晴的话虽然让她有些不舒服,但更多的是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她偏要通过自己的努力,从初赛一步步走上去!
这天晚上,沈听雪在图书馆待到很晚,整理初赛的复习资料。等她抬起头时,发现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心里一沉,没带伞。
看了看时间,图书馆快要闭馆了。她叹了口气,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雨水像是从天上倒下来一样,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冒雨冲回宿舍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从雨幕中缓缓走来,停在了图书馆门口的灯光下。
是江屿。
他像是算准了她会在这个时间离开,特意过来的一样。灯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形,雨滴在伞面上跳跃,溅起细碎的水花。
“走吧。”他看着她,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朦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沈听雪的心瞬间被填满,所有的犹豫和不安都烟消云散。她快步走到他的伞下,再次进入了那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干燥而安全的小世界。
雨下得比上次更大,风也更急。伞下的空间显得更加逼仄。为了不被淋湿,两人不得不靠得更近。他的手臂紧紧地挨着她的,隔着薄薄的衣物,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传来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和彼此交织的呼吸声。沈听雪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着雨水的湿润,让她有些晕眩。
走到那段通往宿舍的林荫小路时,一阵狂风猛地刮过,吹得江屿手中的伞剧烈摇晃,雨水斜扫进来。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揽住了沈听雪的肩膀,将她更紧地护在自己身侧,用大半边身子挡住了风雨。
沈听雪整个人僵住了。他的手臂结实而有力,紧紧地环着她的肩,那是一个充满保护欲和占有意味的姿势。她的侧脸几乎贴着他的胸膛,能感受到他衬衫下紧实的肌肉线条和透过布料传来的、滚烫的体温。
她的心跳快得失去了节奏,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任由他这样护着自己,在风雨中前行。
他能感觉到怀里女孩的僵硬和那细微的颤抖,不是冷的,而是紧张的。他低下头,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和泛着粉色的、小巧的耳垂。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保护欲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充斥着他的胸腔。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搂得更稳。
这段路,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又仿佛只有一瞬。
终于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屋檐下挡住了风雨。江屿松开了揽住她肩膀的手,但那灼热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那里。
沈听雪抬起头,脸上红晕未退,眼睛湿漉漉的,像受惊的小鹿,却又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到了。”他的声音有些低哑,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她。
“嗯。”沈听雪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飘,“谢谢你,江屿。”
她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肩头和发梢,心里满是感动和心疼。“你的衣服都湿了……”
“没事。”他打断她,抬手,极其自然地将她颊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划过她细腻的皮肤,带着雨水的微凉和他掌心的温热。
这个动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亲昵,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沈听雪彻底愣住,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江屿也似乎被自己这下意识的举动惊了一下,但他没有收回手,反而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她柔软的耳垂,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沈听雪从未见过的、复杂而浓烈的情绪,有温柔,有克制,还有一丝不再掩饰的……在意。
“快进去吧。”他最终只是低声说道,收回了手,握成了拳,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你……你也快点回去换衣服,别感冒了。”沈听雪红着脸,叮嘱道。
“好。”他点了点头。
沈听雪转身跑进宿舍楼,在门口停下,回头看他。
他依旧撑着伞站在雨里,目光追随着她。见她回头,他朝她微微颔首。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江屿才缓缓转身,走入茫茫雨幕之中。他抬起刚才触碰过她耳垂的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细腻温软的触感。胸腔里那股陌生的、汹涌的情感,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座他筑起用以隔绝外界、专注前路的冰墙,正在因为一个叫沈听雪的女孩,而加速崩塌,露出内里最真实的、炙热的渴望。
沈听雪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回了宿舍,背靠着冰冷的宿舍门板,大口地喘着气。窗外雨声未歇,哗啦啦地敲打着她的心扉。肩膀上、耳垂上,那些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像是被烙铁烫过一般,灼热感久久不散,甚至沿着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过自己刚才被他指尖摩挲过的耳垂,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指腹的温热和那份难以言喻的、带着克制的亲昵。他刚才的眼神……那么深,那么沉,里面翻涌的情绪是她从未见过的,不再是平静的寒潭,而是暗流汹涌的深海,几乎要将她溺毙其中。
“听雪?你回来啦?淋湿没有?”林妙从床上探出头。
沈听雪像是被吓了一跳,慌忙放下手,强作镇定:“没、没有。”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妙狐疑地打量着她,借着宿舍昏暗的灯光,看到她绯红未褪的脸颊和异常明亮的眼眸,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哧溜一下从床上爬下来,凑到她面前,压低声音,兴奋地问:“有情况!绝对有情况!快说!是不是跟江屿有关?你们一起回来的?外面雨这么大……”
沈听雪被她问得无处可躲,心里的甜蜜和慌乱交织在一起,最终还是在好友灼灼的目光下,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他……送我回来的。”
“然后呢?”林妙眼睛发光,不肯放过任何细节。
沈听雪犹豫了一下,想到刚才屋檐下那近乎暧昧的一幕,脸颊更红,声如蚊蚋:“他……他帮我理了一下头发……碰到了耳朵……”
“哇!”林妙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激动地抓住沈听雪的手臂,“碰到耳朵?!这这这……这跟直接表白有什么区别?!江屿他居然这么会的吗?!”
“你别瞎说!”沈听雪羞得要去捂她的嘴,心里却因为林妙的话而掀起了更大的波澜。那……那算是某种暗示吗?
“我哪有瞎说!”林妙压低声音,分析得头头是道,“你想想,江屿那种人,会对不喜欢的女生做这种小动作吗?他会随便送人回宿舍吗?还会贴心地帮忙别头发?这绝对是对你有意思啊沈听雪同志!你们这层窗户纸,就差最后轻轻一捅了!”
沈听雪的心因着林妙的话而怦怦直跳,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幸福感将她笼罩。她走到窗边,悄悄掀起窗帘一角,望向楼下。雨幕茫茫,那个清瘦的身影早已不见,但她仿佛还能看到他撑着伞,静静立在雨中凝视她的样子。
他……真的喜欢她吗?那个如同星辰般遥远耀眼的少年,真的为她这颗看似平凡的小星球,偏离了既定的轨道吗?
……
与此同时,男生宿舍里。
江屿冲了个冷水澡,试图压下身体里那股莫名的燥热和胸腔中翻涌不息的情绪。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却冲不散脑海里那个清晰的身影——她仰着头,湿漉漉的眼睛里全是他的倒影,泛红的耳垂,细腻的触感……
他关掉水龙头,用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镜子里映出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不再平静的眼睛。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触碰她时的柔软和温度。一种陌生的、强烈的占有欲和想要靠近的冲动,在他一贯冷静自持的心里疯狂滋长。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完了。那座用以隔绝干扰、专注目标的冰山,在沈听雪面前,已经彻底土崩瓦解。他不再仅仅是想和她并肩前行,他想要更多。想要保护她,想要看到她因自己而露出的笑容,想要……触碰她,就像今晚那样。
“屿哥,洗完了?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感冒了吧?”陆辰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问。
江屿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恢复了一贯的冷淡表情:“水热。”
陆辰狐疑地看了看他,也没多想,嘟囔着继续刷牙。
江屿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依旧滂沱的大雨。这场雨,像是一个契机,将他心底压抑已久的情感彻底释放了出来。他想起她红着脸叮嘱他“别感冒了”的样子,嘴角不受控制地,缓缓勾起了一个清晰的、温柔的弧度。
那笑容很浅,却真实无比。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他需要重新审视自己和沈听雪之间的关系,也需要思考,该如何迈出那最后的一步。竞赛在即,前路依旧充满挑战,但他的世界里,多了一个想要紧紧抓住的人。那颗名为沈听雪的星,已经牢牢地占据了他宇宙的中心,光芒万丈,无可替代。
更新时间:2025-11-06 01:50: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