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5月,蓝星。
周六的某个黄昏,不算和煦的阳光斜照向操场,将操场染成了暮色。靠近操场的教学楼的窗前,一位少年忧郁地将目光从操场上收回。
奇怪的是,明明天色渐暗,黑板上惨白的字体也变得依稀可辨,但教室里的灯依然迟迟没有打开。
“江慕晚,交作业了!全班就剩你一个人了,数学模拟卷有这么难写吗?”一位高挑的女孩从座位的第二排向江慕晚走来。
女孩叫周梦瑶,作为高三2班的数学课代表兼班长,在班里很有话语权。再加上眼镜下面清冷的精致面庞,可以说是班里的风云人物。
而江慕晚恰恰是班里的反面教材,除了颜值和身材之外一无是处。
江慕晚慵懒地瞥了一眼周梦瑶:“急什么?这不是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嘛,再给半个小时,放学之前...不、不,自习课下之前一定给您送来!双手奉上~”
江慕晚的话听起来有些谄媚,但是他的语气依旧很懒散,似乎根本不把周梦瑶放在眼里。但周梦瑶已经习惯江慕晚对她的态度了。
在周梦瑶和周围其他同学陆陆续续投来的目光中,江慕晚又随意地将眼神移向了窗外。
江慕晚看似轻松,但他现在其实比任何人都紧张。同时,江慕晚又比任何人都清楚,情况远没有现在的安逸宁静——至少对于他来说是这样。
江慕晚抬起手腕看了看手中的电子表:5月20日 18:25。
快了,还有5分钟……
……
江慕晚,男,18岁,178cm。一只非常普通的高三学牲。拥有一个非常普通的人生,非常普通的家庭,生活一直以来平平淡淡,但好歹有滋有味儿。
但是从上周周六起,江慕晚每天下午在接近傍晚时分就会看到非常“恐怖”的情形。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所看到的景象越来越不对劲,就像是吃了毒蘑菇看到的幻象,用语言根本描述不出来。
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直到第7天:也就是今天。那种不安已经转为了心悸——他感觉总会有大事发生。
江慕晚今天下午根本没有心思写卷子,他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盯着手表。
18:28分!
“滋滋……”
那烦人的声音又来了。
不过这一次江慕晚可不会再说 “谁带了收音机” 这种话。
……
到了5月份,对于这座西北城市,每天下午日落之时,也就是黄昏与傍晚交界之处,大概是在下午七点多。
可是最近一周,每天黄昏的时间诡异地精准的停在了下午6:30,每到这个时间,日夜交替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速度非常的快,几乎是几分钟内就会由夕阳西下转变为皓月当空。
同学们只是对这种现象啧啧称奇,却不会去深究真正的原因。
教室越来越安静,江慕晚也越来越紧张,即使穿着短袖,他还是忍不住的冷汗直流、心中惶恐。
终于,时间停在了18:30!
一瞬间,少年的瞳孔骤然变成了血红色!
落日恰好被云层遮挡,原本还算明亮的深蓝色天空忽然变得一片血红,云层也开始不断的翻涌,好似要孕育出什么恐怖的东西来。
放在以前,江慕晚肯定要对这血色晚霞奇景“赞叹”一番。
“咔哒”极其微小的声音传出,江慕晚手表的蓝宝石玻璃面出现了细微的裂缝。
手表不再跳动,永远停留在了18:30。
“江慕晚,发什么呆呢?”周梦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但却有一些嘶哑。甚至,粗犷?
她的声音逐渐变得粗重。
江慕晚下意识的转头看去,瞳孔骤缩。
果然,异变发生了。
周梦瑶的影子斜斜地爬过来,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经干裂,露出深红色的缝隙,犹如无底深渊。她的马尾辫变成了不安扭动的触须。虽然头朝着江慕晚,但眼睛却不安的翻动,白眼球与黑色瞳孔快速切换着。
周围的墙壁很快腐蚀,似乎一下子经过了几十年,墙皮开始脱落,青苔开始蔓延。
黑板上惨白的文字也由一个个数学公式变成了令人费解的血色的楔形文字。
周围的同学也闻声转向了江慕晚,他们变的脖颈拉长成了鳗鱼般的弧度,极度诡异,一个个空洞的死鱼眼朝向了江慕晚的脸。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海藻的腥气,教室的窗户好似被泼上了一桶放置已久的暗红色的血。
前桌的一位男生转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江慕晚,但他转头的方式极其诡异。
他的头先是转了180度,不是前后转,而是上下转,下巴转到了头顶的位置,伴随着令人心悸的“咔啦…咔哒”声,暗红色的不知名液体铺满了江慕晚的课桌。
“操……”少年不自觉地站了起来,退到了教室的最角落里。
令他自己也惊讶的是,面对如此恐怖的情形,他却没有像普通人一样尖叫、逃跑或者手足无措。相反,他现在冷静的可怕,比他刚刚做卷子时还要精神。
江慕晚的肾上腺素开始起作用,他的小腿因为兴奋开始微微颤抖,他竟然感受到了异样的兴奋。似乎他早已适应这种可怕的环境。
江慕晚也想逃跑,但周围的一坨坨“生物”都没有表现出很强的攻击欲望,而是像正常的学生一样扮演着各自的角色。
他知道,贸然做出不合理的动作是不明智的。
他强行镇定了下来,忍着恶心对“周梦瑶”说:
“章鱼哥…呸,呸!咳、班长,我要请假!”
……
半小时后,江慕晚走在了街道上。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忍着恐惧和恶心请的假。
“呼,恐怖校园,一命速通!”
江慕晚心大地漫步在街上,无视了周围奇形怪状的“行人”。
从晚上六点半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正常的人类。
其实江慕晚本来就打算要请假。
这个**学校每周周六下午放学,周日下午又要来,晚自习还是自己最恐惧和厌恶的英语加化学,这可比海洋大杂烩恐怖多了,起码“它们”到现在还没有表现出攻击性。
这种生活实在太有盼头了。
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因为他找不出任何的对策,只能暂且逃避,希望这些都只是他的幻觉。
还是先回家吧....
“高中真不是人上的啊…”
江慕晚顶着血红色的天穹的压迫感回到家,坐在沙发上,享受着来之不易的短暂假期。
令江慕晚安心的是,他的父母还是正常的,但他眼睛所能看到的所有物体的边缘都隐隐覆盖了一层红晕,包括他的父母和他自身。
爸妈倒是很开明,听江慕晚胡编乱造了一番后就同意给他请假到周一早上。然后留下了晚饭就继续上班去了。
父母走后,江慕晚开心地摔倒在沙发上,美滋滋地开了一把游戏,没想到这时候特么竟然停电了!
游戏早就卡住了,但语音仍然持续了一小会儿:“你马的,中路人呐?队友!我****,你他……”
手机里面传来暴躁老哥最后的谩骂声。
整座小区顿时黑漆漆的,反常的是,没有人像往常一样在窗边隔着楼喊来喊去,邻居们都仿佛消失了。
以前他总能听到:“唉,我们家也停电了……怎么回事?”这样的话。
外面家家户户的窗户都透着黝黑,原本窗外墨色浓郁的环境已经足够压抑。
江慕晚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但,已经晚了。
这时,一直被忽略的东西终于爆发。
江慕晚的脑海中的那个被忽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直到形成了不断的回响,像是各种杂音混在一起的低语:
“血肉比真理更接近星空……”
在门外,原本幽静的楼道更加黑暗,周围的墙壁缓缓蔓延出一滩不合常理的阴影。像是硬生生从钢筋混凝土墙壁里渗出来的,如同墨水一般静静地扩散,直到包围了整个楼道,隔绝了江慕晚的家。
“哐嘡哐嘡……”微风吹得老旧的铝合金窗户互相碰撞,这在平常是无人在意的事情,放到现在却很令人恐惧。
山雨欲来风满楼,心中压抑已久的恐惧终于也在这个点彻底爆发,明明还没有遇到什么真正恐怖的东西,江慕晚的内心已经崩溃了。
他无法抑制地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不好的事情,于是江慕晚强忍着脑海里的那股越来越强的声音和几乎失控的身体,趔趄着冲进卧室。
一瞬间,世界清净了。江慕晚耳边萦绕繁杂的声音在那一刻全部停止,身体和精神上的不适好似都被卧室的门隔绝在了外面。
江慕晚赶忙塞进被窝,血红色的瞳仁里全部都是恐惧、对未知的恐惧。
即使有些害怕,江慕晚还是得关掉唯一的光源:台灯。
其实开着更好,但是江慕晚忽然意识到:这盏台灯就像是黑暗沧海里的一座灯塔,是江慕晚的、同时也是窗外的什么东西的视野里唯一的光源。
以往江慕晚的这种“血眼”状态在傍晚时分,也就是在太阳彻底落山之后就会停止,可是现在他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血肉比真理更接近星空,是什么意思?”
容不得江慕晚多想,他又感到一阵心悸,仿佛冥冥之中什么东西过来了。
可以肯定,那个东西应该就在卧室门外,或者窗外。
就在某个角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灼烧着他不安的心。
可是他的状态越来越差了,已经不能维持正常的思考……
太黑了…
窗外连一丝月光都没有,仿佛他与世界隔绝了联系。连树都不再摇曳,不再发出令人安心沙沙声。
奇怪?世界怎么变安静了。
一瞬间,周遭的一切都与黑暗融为一体,江慕晚仿佛在阴暗海面挣扎的旅者,失去了唯一的灯塔,快速无声地坠入无尽黑暗与孤独。
少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看起来很安详,似乎是睡着了。
但没有一丝呼吸。
……
无尽的黑暗袭来,江慕晚仿佛坠入了深渊,再也听不见,看不见任何事物,而周围是纯粹又极致的黑,确切地说,是无尽的虚无。
江慕晚很想大声喊叫、想妈妈、想温暖的被窝。
鬼使神差地,江慕晚大喊了一声:“艹(cào)!”
江慕晚只感觉自己喊得荡气回肠!
江慕晚能感觉到自己的声带确实在颤动着,可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貌似一切都被周遭的空间吸收了。
江慕晚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自己现在的处境:“我现在应该是在做梦,可周围的感觉又是那么真实。而且思维非常清晰,比刚才的状态都要好。
但无论是不是梦,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死了?”
江慕晚接着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了自己短暂的一生:从童年到少年,直至现在。
过往的一个个自己的虚影出现在江慕晚脑海里。
江慕晚又“看”到了小小的自己,那时自己还在老家生活:
那时,天又灰又黄蒙蒙的,也搞得人心惶惶。
小江慕晚吃力地推开老家的后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色的麦田,风很大。更远处是一条山脉,一个山峰连着一个山峰,无限向左右绵延。
江慕晚小时候经常看山,而那一次,他记得非常清晰。风异常地大,江慕晚感觉自己快要被吹起来了。
老人们却都习以为常——那山是矿区,在很早的时候就渐渐呈现出土黄色,风沙就是那时候慢慢起来的。
这里本来不是一个多风的地方,但这种风每年春天和秋天就会来一段时间。
曾经的小小的他和现在的他都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心悸:那是人类面对大自然时的无助。
不知怎的,童年回忆让江慕晚很难受,像是一团气堵在胸口,使江慕晚呼吸变得急促,想哭又哭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江慕晚缓过来了。
同时伴随迟滞的记忆而来的,是周围的星光。
江慕晚在黑暗之中获得了“睁眼”的能力,这才发现自己处在一片太空当中。
但星星点点并没有照亮自己,也没有带来温暖,只是照亮了江慕晚周围的虚幻。这些星光既近在眼前,也无比遥远。
“这就是我的记忆、躯体、灵魂?人死后就会来这里吗?”江慕晚心里想着。
难道这就是:“血肉比真理更接近星空?”
“无论怎样,我的意识还存在,只要我不相信我死了,那么我就永垂不朽!”江慕晚就这样不断安慰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很久以后,也许就是现在,也许是很久以前。
江慕晚心有所感,他忽的抬头。
一轮无比巨大的圆月不知何时挂在他头上,在江慕晚抬头的一瞬间,银芒随着视线挥洒在少年的脸上,将他的黑发染成银白色。
江慕晚彻底不受控制了,他哽咽着:“母亲……”
江慕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这个圆圆的东西「母亲」。
“咔咔…”,虚无中突兀地出现了生涩的声音,仿佛是工作中的生锈齿轮。
在瞬间,月亮又消失了。
听到这个声音后,江慕晚感到自己似乎被“抹除”了,他已经不想再回去了。
准确的来说,他不能再产生回去的念头了,江慕晚现在变得极度平静,仿佛一位刚出生的婴儿。
少年在这个「象限」中被所有时间遗忘了,被所有空间湮灭了,唯有灵魂还在遭受无尽的沉沦…
“好奇怪,不再留恋了:我的家人、记忆、朋友、没追完的小说、没打上去的段位、目前还素未谋面的女朋友…”
“还有这个世界……”
“我该走了。”
江慕晚死了。
……
“叮!恭喜您成功注册成为「玩家」,请您准.备*…咔…
/进入新?,—&……”
一道机械音突兀地响起,又很快崩坏消失,像是故障了的音响。
又不知过了多久,江慕晚意识到他能清晰地思考了,他来不及再去想这机械音的内容,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样观察着:
他“看到”了自己的灵魂,一个缥缈的灵体,正在不断地沉沦、下坠。
江慕晚此时已经分不清方向,黑暗散去了一些,不再窒息,但持续笼罩。
他感觉下方在哪里,自己就不受控制地向哪里倒去。这种感觉,很难受。
对于一个死而复生的人来说,拥有思考与感受也是一种奢望,即使感受的是痛苦也好,起码人还活着。
江慕晚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团磅礴的雾气,很快占据了他所能看到的全部视野,迷迷蒙蒙。
江慕晚看不清周围的一切,但是感觉到这雾气似是在充盈着他的灵魂。
江慕晚复活了……
更新时间:2025-06-11 03:55: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