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又一次从那个梦中惊醒，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窗外，城市的黎明刚刚泛起鱼肚白，五点二十分，比他平时起床的时间早了整整一个小时。他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梦境中的画面依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老家青石镇那间豆腐坊，新设备正在组装；还有那片水域，光滑的瓷砖岸边，怎么也爬不上去的绝望感。

"又做那个梦了？"妻子林妍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问道。

程默点点头，起身走到窗前。他们住在二十八层，从窗户望出去，城市的天际线正在晨光中渐渐清晰。二十年前离开青石镇时，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高的地方生活。

"这次更清晰了，"程默低声说，"我甚至能闻到豆腐坊里豆子的味道，还有水的气味...那种潮湿的、带着铁锈味的水。"

林妍坐起身，拢了拢睡袍："你确定这只是普通的梦吗？连续一周了，同样的场景。"

程默没有立即回答。他三十四岁，是城市规划院的一名普通设计师，生活规律，性格沉稳，很少被梦境困扰。但这个梦不同，它像一把钥匙，正在撬开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已久的房间。

"我想回老家看看。"程默突然说。

林妍惊讶地看着他："青石镇？你不是说二十年没回去了吗？"

"正好小远放暑假，带他去体验一下乡村生活。"程默转身面对妻子，"而且...我总觉得这个梦在告诉我什么。"

林妍了解丈夫的性格，一旦他决定的事，很难改变。她点点头："好吧，我调休几天陪你们去。不过你得答应我，如果发现只是普通的梦，就别再纠结了。"

程默感激地笑了笑，俯身吻了吻妻子的额头。

三天后，他们坐上了开往青石镇的大巴。十岁的儿子小远兴奋地趴在车窗上，看着城市景观逐渐被田野和山丘取代。

"爸爸，青石镇真的有石头是青色的吗？"小远转过头问。

程默微笑："镇子西边有条小溪，溪底的石头在阳光下会泛出青色，所以叫青石镇。"他停顿了一下，"那里还有家豆腐坊，做的豆腐特别好吃。"

说这话时，程默感到一阵异样。在梦中，那家豆腐坊正在组装新设备准备重新开张。现实中呢？二十年过去，那家豆腐坊是否还存在？

大巴驶过蜿蜒的山路，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熟悉。程默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涌上心头。二十年前，他十四岁，跟着母亲离开青石镇时，从未想过会这么久不回来。

"到了。"程默轻声说，看着远处出现的镇子轮廓。

青石镇比他记忆中要繁华许多，主干道铺了柏油，两旁建起了不少新楼房，但整体格局没变。程默凭着记忆带着妻儿走向镇子东头，那里曾经是他家的老宅，也是豆腐坊所在的地方。

转过一个弯，程默突然停住脚步。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发冷——那间豆腐坊依然存在，而且正如梦中所示，门口堆着崭新的不锈钢设备，几个工人正在搬运。

"怎么了？"林妍察觉到丈夫的异常。

程默指向豆腐坊："就是那里...在我的梦里..."

林妍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是说，你梦见的场景和这里一模一样？"

程默点点头，感到一阵眩晕。这太不可思议了，二十年没回来，却在梦中准确预见了豆腐坊的变化。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老照片——那是他父亲站在豆腐坊前的合影，拍摄于失踪前一周。

"爸爸，那是谁？"小远突然指着豆腐坊门口一个穿黑衣的男人问道。

程默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正指挥工人搬运设备。那人转过头，视线与程默相遇，程默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那张脸似曾相识，但他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可能是新老板吧。"程默低声说，拉着妻儿快步离开。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梦境与现实的重合让他感到不安。

他们在镇上唯一的小旅馆安顿下来。程默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山影发呆。林妍走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

"明天我们去看看你家的老宅？"她提议道。

程默点点头，突然说："我父亲是在豆腐坊后面的河里失踪的。"

林妍惊讶地看着他。程默很少提起父亲的事，她只知道公公是在程默十四岁时意外去世的。

"那天晚上，他说要去豆腐坊取东西，然后就再也没回来。"程默的声音很轻，"第二天在河边发现了他的鞋子和外套，搜救队找了三天，最后认定是失足落水。"

"你当时在场吗？"林妍小心翼翼地问。

程默摇摇头："我在家睡觉。但后来...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停顿了一下，"奇怪的是，这些年我很少想起这件事，直到开始做那个梦。"

林妍若有所思："也许你的潜意识在提醒你什么。"

当晚，程默又做了那个梦。这次更加清晰——他站在豆腐坊后面的河边，水面泛着诡异的绿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水中挣扎，他想去救，但岸边光滑的瓷砖让他无法靠近。然后场景切换，他和小远在水中，怎么也爬不上岸...

"啊！"程默猛地坐起，浑身冷汗。

天已大亮，林妍和小远都不在房间。床头柜上有张纸条："带小远去吃早餐，醒了打电话。"

程默冲了个澡，试图洗掉梦境的阴影。他决定独自先去老宅看看，也许能触发更多记忆。

老宅比想象中保存得好，虽然陈旧但并未倒塌。院子里杂草丛生，程默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灰尘在阳光中飞舞。十四岁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父亲在院子里劈柴，母亲在厨房做饭，他和邻居家的孩子在这里玩耍...

"程默？真的是你吗？"

一个陌生的男声从身后传来。程默转身，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赵明？"程默认出了童年玩伴，尽管二十年的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两人激动地拥抱。赵明现在是镇上的小学老师，听说程默回来了特意过来看看。

"听说豆腐坊要重新开张了？"程默试探性地问。

赵明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是啊，周老板买下了那块地。说起来..."他压低声音，"周老板和你父亲当年有些过节。"

程默心头一震："什么过节？"

"具体我也不清楚，只听我父亲提过一嘴。你父亲失踪前，曾和周老板有过激烈争吵。"赵明犹豫了一下，"程默，你这次回来...是巧合吗？"

程默不知如何回答。是巧合吗？还是冥冥中的安排？

告别赵明后，程默决定去河边看看。那条河叫青溪，从豆腐坊后面流过，是他父亲最后出现的地方。

河水比记忆中要湍急，岸边确实有一段铺着瓷砖——那是多年前镇里搞的"美化工程"，后来因为太滑容易出事故而废弃了。程默站在河边，一种莫名的恐惧攫住了他。梦中怎么也爬不上岸的感觉再次袭来。

"爸爸！"

小远的喊声打断了程默的思绪。他转身看到妻儿从远处走来，小远手里拿着冰淇淋，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找到什么了吗？"林妍问。

程默摇摇头："只是...很多回忆。"

小远跑到河边，好奇地看着水面："爸爸，这水好清啊！能看到底下的石头！"

程默刚想提醒儿子小心，却看到小远脚下一滑，整个人栽进了河里。

"小远！"林妍尖叫一声。

程默不假思索地跳入水中。河水冰冷刺骨，水流比看起来要急得多。他抓住小远的手，却发现两人都被冲向河中央。程默拼命划水，终于抓到岸边的一块突起，但正如梦中一样，湿滑的瓷砖让他无法借力。

"爸爸，我爬不上去！"小远惊恐地喊道。

程默感到一阵眩晕，这场景与梦境完全重合。他尝试了几次都无法上岸，体力正在迅速流失。

"试试那边！"林妍在岸上指着一处有铁梯的地方。

程默拖着小远游过去，但梯子太高，他无法把小远推上去。

"让我试试！"小远突然说，"我腿长！"

程默愣了一下，这正是梦中的对话。他托起儿子，小远果然抓住了梯子，艰难地爬了上去。然后转身伸手拉程默。

就在程默即将上岸的瞬间，他余光瞥见远处站着一个黑影——正是昨天在豆腐坊门口看到的那个男人。那人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脸上表情莫测。

程默爬上岸，浑身湿透，心脏狂跳。当他再看向那个方向时，黑影已经不见了。

"你们没事吧？"林妍颤抖着抱住他们。

"没事，"程默喘着气说，目光依然盯着黑影消失的方向，"但我想我知道为什么做那个梦了。"

回到旅馆，程默向林妍讲述了他的怀疑——父亲当年的"意外"可能并非意外，而那个周老板很可能知道些什么。梦境是他潜意识里的警告。

"我们需要证据，"林妍理智地说，"不能仅凭一个梦和模糊的记忆就下结论。"

程默点点头，但决心已定。当晚，他等妻儿睡着后，悄悄离开旅馆，再次前往豆腐坊。

月光下的豆腐坊显得阴森寂静。程默绕到后面，发现一个小门虚掩着。他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

里面堆满了新设备，空气中弥漫着豆子和金属的气味。程默打开手机照明，小心地查看四周。角落里有一个旧木箱，上面落满灰尘，看起来与崭新的环境格格不入。

程默走近木箱，心跳加速。箱子上刻着一个熟悉的符号——他父亲名字的首字母。他颤抖着手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叠发黄的纸张和一本笔记本。

翻开笔记本第一页，程默的血液几乎凝固。上面是他父亲的笔迹："如果这本笔记被发现，说明我的担忧是对的。周万山不会放过我..."

程默正要继续阅读，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他迅速关上箱子，躲到一堆麻袋后面。

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那个黑衣男人。他径直走向木箱，发现有人动过后，警觉地环顾四周。

"我知道你在里面，程默。"男人低沉的声音在空荡的厂房里回荡，"你和你父亲一样，好奇心太重。"

程默屏住呼吸，冷汗顺着背脊流下。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正面临着与父亲相同的危险...

更新时间：2025-06-11 03:48: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