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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第一年,我快忘了太阳是什么颜色。

我蜷缩在废弃的科研所里,指尖反复摩挲着一张揉皱的照片。

照片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笑着想亲我,被我嫌弃地推开。

他的眼睛里,有星星。

他叫顾夜白。

我的恋人。

也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认为已经死了的人。

“全世界都说你死了,小白。”

我对着照片轻声说,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铁片。

“但你答应过,会等我下班。”

“你从不食言。”

支撑我活在这狗操的世界里的,就是这句可笑的承诺。

【1】

所以,我必须活下去。

直到找到他。

“轰——”

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轰鸣声再次响彻天空。

神明,又想玩游戏了。

我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胸口的口袋,那里紧贴着我的心脏。

我推开沉重的铁门,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上,巨大的血色文字正在缓缓凝聚。

【无聊的幸存者们,今日游戏:谁在说谎?】

【规则:你们将被随机分为5人一组。你们之中,藏着一个‘鬼’。】

【日落前,你们必须投票选出‘鬼’并放逐他。】

【选对了,剩下4人获得奖励。】

【选错了……所有人,都会被‘鬼’吃掉。】

玩弄人心的把戏。

我冷笑一声。

一道白光闪过,我已经被传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密闭的房间。

水泥墙,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灯泡。

房间里,除了我,还有四个人。

一个肌肉发达、抱着斧头的壮汉。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很精明的男人。

一个神情怯懦、不停发抖的年轻女孩。

还有一个……眼神阴沉、像毒蛇一样的瘦削男人。

我们五个人,一个临时的、脆弱的共同体。

我们之中,藏着一个“鬼”。

“都他妈别动!”

斧头壮汉是第一个开口的,声音像打雷。

他警惕地扫视着我们每一个人,斧刃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寒光。

“谁他妈是鬼,自己站出来!老子还能给你个痛快!”

没人说话。

寂静,在小小的房间里发酵,变成了令人窒窒的压力。

“我……我不是……”

那个怯懦的女孩小声抽泣起来,“我不想死……”

“闭嘴!”

毒蛇男嘶哑地呵斥她。

“哭得越大声,嫌疑越大。”

女孩吓得立刻捂住了嘴。

金丝眼镜男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分析道:“各位,慌乱没有用。神明的游戏,一定有线索。我们必须找到那个‘鬼’的特征。”

他看起来像个领导者,试图建立秩序。

但在这个游戏里,秩序,是最先被摧毁的东西。

我靠在墙角,一言不发。

我的大脑,正在以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方式运转着。

我的眼前,浮现出淡蓝色的、只有我能看到的数据流。

【规则解析:】

【1. 判定胜利的唯一标准:日落前,‘放逐’行为已完成,且被放逐者身份为‘鬼’。】

【2. 判定失败的唯一标准:日落时,‘放逐’行为未完成,或被放逐者身份不为‘鬼’。】

【3. ‘鬼’的定义:由神明【亚兹拉】指定的特殊单位。】

我闭上眼,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模拟着。

顾夜白曾经给我上过一堂关于博弈论的课。

他说:“星星,当一个游戏规则看起来天衣无缝,让你必须在烂和更烂之间做选择时,你就要小心了。”

“因为很可能,规则本身,就是最大的陷阱。”

没有鬼。

我的心里,冒出了这个大胆到极点的念头。

神明只是想看我们自相残杀。

看我们如何从队友,变成互相猜忌、互相捅刀的野兽。

“我有个提议。”

金丝眼镜男开口了。

“我们每个人,都说一件只有自己知道的、关于末日前的秘密。鬼是神明安插的,它不可能有真实的过去。”

这个提议听起来很合理。

斧头壮汉第一个响应:“行!我先来!我末日前是个健身教练,我老婆跟一个卖保险的跑了!”

毒蛇男冷笑一声:“我,黑客,进过局子。”

怯懦女孩颤抖着说:“我……我是个护士,我亲手拔掉了我感染的妈妈的呼吸机……”

她说完,崩溃地哭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和金丝眼镜男身上。

金丝眼镜男扶了扶眼镜:“我是一家上市公司的CEO。末日那天,我正在签一份价值十亿的合同。”

轮到我了。

我该说什么?

我说我有个恋人,他叫顾夜白。

全世界都以为他死了,只有我相信他还活着?

不。

不能说。

关于他的一切,都是我最宝贵的秘密。

“你呢?”

斧头壮汉盯着我。

“你怎么不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淡淡地回答。

瞬间,所有怀疑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心虚了?”

毒蛇男阴冷地笑了起来。

“你就是鬼吧。”

“不……不是的……”

怯懦女孩也害怕地看着我。

金丝眼镜男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小姐,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你的不合作,会让我们所有人都陷入危险。”

我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眼中那熟悉的、末日里最常见的东西——怀疑。

我忽然觉得很累。

解释?

谁会信?

在这个狗屁游戏里,信任,一文不值。

既然如此……

那就玩得再大一点。

我抬起头,迎上所有人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没错。”

我轻轻地说道。

“我就是鬼。”

整个房间,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我的话惊得呆住了。

“你……你说什么?”

斧头壮汉难以置信地问。

“我说,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鬼。”

我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得可怕。

“现在,你们可以投票了。把我投出去,你们就能活下来了。”

我主动求死。

这种完全不合逻辑的行为,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金丝眼镜男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在疯狂思考。

他在分析我的动机。

如果我是鬼,我为什么要自爆?

如果我不是鬼,我为什么要寻死?

“别信她!”

毒蛇男反应最快。

“她在耍花招!想让我们放松警惕!”

“对!杀了她!现在就杀了她!”

斧头壮汉举起了斧头。

死亡的阴影,向我笼罩而来。

我没有动,甚至没有一丝害怕。

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小白,如果我死了,就能去见你了吧?

但不行。

我还没找到你。

我不能死。

所以……

“等一下!”

就在斧头即将落下的瞬间,金-丝眼镜男突然大喊一声,拦在了我的面前。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种……恍然大悟。

“不对劲!”

他喘着粗气说。

“完全不对劲!如果她是鬼,她的任务是让我们选错,她自爆,不是等于任务失败吗?”

“只有一个可能……”

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那忽明忽暗的灯泡,像是要看穿这面墙,看到墙外那个正在看戏的神明。

“这个游戏……根本就没有鬼!”

“这是一个骗局!”

他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在小小的房间里炸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

日落的钟声,恰好在此时敲响。

房间的墙壁,像幻影一样缓缓消散。

我们,还活得好好的。

神罚,没有降临。

我们赢了。

神明【亚兹拉】那带着一丝不悦的、稚嫩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真没意思,竟然没有自相残杀。】

【游戏结束。】

幸存的四人,都用一种劫后余生、混杂着敬畏和感激的眼神看着我。

而我,只是看着远处。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黑色身影,正缓缓走来。

是“夜先生”。

他来颁发奖励了。

他机械的动作,冷漠的眼神,都和照片上那个会对我笑、会弹我额头的顾夜白,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走到我面前,将奖励——一小块闪烁着微光的“记忆碎片”——递给我。

我接过碎片,指尖与他的指尖,有了一刹那的触碰。

冰冷,坚硬。

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他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孤寂的背影,在心里,对自己,也对他,立下了誓言。

“你不是他……”

“但我会在你身上,找到他的影子。”

“然后,把你……夺回来。”

【2】

拿到那枚“记忆碎片”后,我找了个最安全的角落,迫不及待地将它吸收。

温暖的光芒包裹着我。

一段被剥离的记忆,重新回到了我的脑海。

【末日爆发的前夜,我和顾夜白在他的秘密实验室里。】

【他指着一台复杂的、正在发出微弱信号的设备,兴奋地对我说:“星星,你看!这是我发明的‘量子纠缠通信器’!理论上,无论相隔多远,哪怕是在不同的维度,只要有这个,我们就能联系上对方!”】

【他把一个硬币大小的、像接收器一样的东西交给我:“这个你收好,这是唯一的子机。”】

【我撇撇嘴:“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你明天不还要来接我下班吗?”】

【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有备无患嘛。”】

记忆结束。

我猛地睁开眼,从脖子上拽出一条项链。

项链的吊坠,正是那个硬币大小的接收器。

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他送我的小玩意,没想到……

这是我们之间唯一的、可能跨越生死的联系!

如果他还活着,如果他还能启动那台母机……

一个可能看起来很是疯狂的计划,在我心中渐渐成型。

我需要一个稳定的、安全的、拥有足够能源的后方基地。

我需要修复城市里废弃的通信塔,放大我这个子机的信号。

我需要……建立我自己的势力。

我不再是那个只想找到他的小女孩了。

我要在这末日里,建起一座灯塔。

一座让他无论在哪儿,都能看到的灯塔!

第二天,神明的游戏,给了我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新游戏,来点刺激的!潘多拉的盒子!】

【规则:城市中心,出现了一个宝箱。里面有能让十个人富足一生的物资。】

【但是——每当有一个人触碰箱子,所有幸-存者的生存环境,就会恶化一分。】

【比如,酸雨会变得更具腐蚀性,食物会加速腐烂,怪物会变得更加狂暴。】

【现在,游戏开始。让我看看,你们的贪婪,和你们的理智,哪一个会赢?】

神明的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炸弹。

整个城市,都沸腾了。

“宝箱!是我的!”

“谁敢跟我抢,我杀了他全家!”

无数幸存者,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涌向中心。

枪声、爆炸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场围绕着“贪婪”的、最原始的血腥厮杀,开始了。

一些理智的幸存者,则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完了……这帮疯子……”

“他们会害死我们所有人的!”

他们诅咒着,恐慌着,却无能为力。

而我,在所有人都在涌向城市中心的时候,选择了逆行。

我带着昨天那个小队里,选择相信我的三个人。

金丝眼镜男、怯懦小护士,还有一个沉默但可靠的壮汉——来到了城市边缘的一座废弃发电厂。

“沈星落,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金丝眼镜男不解地问。

“现在最安全的,应该是远离市中心。”

“不。”

我看着高耸的冷却塔,眼神坚定。

“我们要做的,不是逃避。”

“而是……建设。”

他们都愣住了。

“在末日里,搞建设?”

壮汉觉得我疯了。

“没错。”

我拿出早已绘制好的城市地图,上面标记着各种设施。

“神明想让我们因为贪婪而互相毁灭。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

“他们越是破坏,我们就越是建设。”

“他们越是自私,我们就越是团结。”

“我要让神明看看,人类,不只有它想看的丑陋一面!”

我的话,像一团火,点燃了他们心中早已熄灭的希望。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开始了一场疯狂的“末日基建”。

我是总指挥,金丝眼镜男负责规划和资源调配。

壮汉负责体力活,而小护士则负责后勤和医疗。

我自己都很难理解,我的数据处理能力。

面对一堆工程机械和电子元件,什么电阻、二极管、PCB板...

要做什么?怎么做?

我的脑子,全都清晰无比。

我们修复了发电厂的发电机组,让这个区域重新恢复了光明。

我们加固了附近的建筑,建立了坚固的避难所。

我们找到了一个密封的地下仓库,把搜集来的食物都储存进去,避免腐烂。

我们甚至……

在避难所的楼顶,利用水培技术,种上了第一批蔬菜。

城市中心,血流成河。

城市边缘,生机盎然。

我们像一群与世界逆行的疯子。

每天,都能感觉到世界的恶意在加深。

酸雨下得更频繁了,空气里的腐臭味更重了,怪物的嘶吼声也更近了。

但我们的避难所,却像一座风雨飘摇中的坚固堡垒,一天比一天更有希望。

越来越多的幸存者,被我们的光芒吸引而来。

他们厌倦了厮杀和争抢,选择加入我们,用自己的双手,换取食物和安全。

我们的队伍,在不断壮大。

终于,在第七天,城市中心传来了震天的欢呼声。

那个“潘多拉的盒子”,被一个最强大的、由退役军人组成的团队,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后,成功打开了。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呻吟了一声。

天空下起了黑色的雨,每一滴,都带着能灼穿钢铁的腐蚀性。

我们避难所的金属外壳,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所有人都感到了恐慌。

而我,只是冷静地指挥着大家,启动早已准备好的“硫酸中和喷淋系统”。

这是我根据顾夜白留下的化学笔记,研制出来的。

当那些打开宝箱的“胜利者”们,发现他们抢来的物资,在黑雨中迅速腐烂、被污染时,他们陷入了比失败者更深的绝望。

他们赢得了宝箱,却输掉了整个世界。

而我们,看似一无所获,却拥有了在这恶劣环境中,活下去的资本。

那一夜,黑雨停歇后。

我独自一人,爬上了最高的通信塔。

我将那个硬币大小的接收器,连接到了我修复好的信号放大器上。

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

我只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

我闭上眼,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唤着那个名字。

顾夜白。

顾夜白。

你听得到吗?

忽然,我感觉身后有动静。

我警惕地回头。

空无一人。

但我脚边,却多了一个东西。

一个崭新的、银白色的、我从未见过的仪器。

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显示屏,亮着柔和的绿光。

我拿起它。

屏幕上,显示着四个字。

【水质:可饮用。】

是一个小型的、便携式水净化器。

做工极其精密,绝对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我愣住了。

我疯狂地检查着这个净化器。

终于,在它背面的一个隐蔽角落,我找到了!

一个用激光蚀刻的、比米粒还小的LOGO。

一个展翅的雄鹰,踩着一个量子符号。

那是顾夜白所在的,国家最高机密实验室——“天鹰计划”的标志!

我的眼泪,瞬间决堤。

是他!

他果然还活着!

他一直在看着我!

他甚至……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给我送来了这个东西!

我紧紧地抱着那个净化器,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我抬起头,对着寂静的夜空,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顾夜白。”

我哽咽着,却无比坚定地说:“等着我。”

“我来找你了。”

【3】

那个小小的水净化器,成了我新的护身符。

每当我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拿出它,摸一摸那个冰冷的、刻着雄鹰的LOGO。

它像一个无声的承诺,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顾夜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注视着我。

这个认知,让我充满了力量。

我们避难所的规模越来越大,被幸存者们称为“灯塔”。

但神明【亚兹拉】,显然不喜欢看到希望的存在。

新的游戏,带着刺骨的恶意,降临了。

【嘻嘻,看起来你们很团结嘛。】

神明那孩童般的声音,今天听起来格外阴险。

【那就来玩一个,能让你们立刻恨上对方的游戏吧——回声。】

【规则:从现在起,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最负面的想法,都会变成‘回声’,被你身边十米内的所有人听到。】

【好好享受吧,这场盛大的、撕破脸皮的派对!】

规则宣布的瞬间,整个“灯塔”避难所,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是地狱。

“那个傻大个,真能吃,早晚把我们吃垮……”

一个念头,像幽灵一样,飘荡在食堂里。

正在埋头干饭的壮汉,动作僵住了。

他缓缓抬头,看向身边那个平时跟他称兄道弟的瘦高个。

瘦高个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我……我不是……”

他想解释,但晚了。

“王八蛋!”

壮汉怒吼一声,一拳就砸了过去。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

“小护士长得真可爱,就是胸有点小……”

“队长的计划就是个屁,要是我来指挥……”

“真想把那婆娘的床给占了……”

恶毒的、自私的、淫邪的念头,在空气中此起彼伏。

背叛,猜忌,愤怒。

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和秩序,在短短几分钟内,土崩瓦解。

人们开始互相远离,用惊恐和厌恶的眼神看着彼此。

每个人都像一座孤岛,被自己内心的黑暗所囚禁。

我也听到了。

我听到了身边所有人对我的“回声”。

“沈星落以为她是谁?救世主吗?”

“切,还不是靠着那个男人的遗物。”

“等我们摸清了她的底细,就把她……”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

这些,我早就知道。

末日里,人心,比怪物更可怕。

但让我更难受的,是我自己的“回声”。

一个充满了疲惫和脆弱的声音,在我心底响起,然后扩散出去,被周围所有人听到。

“我好累啊……”

“好想顾夜白……”

“没有他,我快撑不下去了……”

“这个世界,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有嘲讽,有怜悯,有不屑。

看啊,那个坚强得像铁一样的领袖,原来内心也这么脆弱。

我的几个核心队友,金丝眼镜男他们,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他们想安慰我,但又不敢靠近,因为他们害怕自己的“回声”会伤害到我。

避难所里,一片死寂。

只有绝望,在无声地滋长。

神明一定很享受这一幕吧。

看我们如何被自己内心的黑暗逼到发疯。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我站到了避难所的中央高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我。

他们以为我要说什么鼓舞人心的话。

或者,是要惩罚那些心怀恶意的人。

但我没有。

我只是拿起扩音器,将我内心的“回声”,用我自己的嘴,一字一句地,大声地,坦诚地,说了出来。

“没错!”

我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了避难所的每一个角落。

“我就是很累!我就是快撑不下去了!”

“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见我看着我的爱人死在我面前!”

“我嫉妒!我嫉妒你们还有家人可以思念,而我连他的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

“我害怕!我怕我明天就会死!怕我永远都找不到他!”

“这就是我!一个会哭,会累,会害怕,会嫉妒的,普通人!”

“那又怎么样?!”

我嘶吼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这不代表,我们就要放弃!”

“这不代表,我们就要被这些狗屁想法打倒!”

“谁他妈心里没点黑暗的东西?谁他-妈没在夜里偷偷哭过?”

“有!我们都有!”

“承认它!面对它!然后,告诉它——去你妈的!”

我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些因为内心被窥探而羞愧、愤怒、恐惧的人们,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我,看着这个痛哭流涕、却依然站得笔直的领袖。

他们仿佛在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是啊。

那又怎么样?

沉默中,那个被我“回声”伤害过的壮汉,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走到我面前,用他那粗糙的大手,笨拙地擦了擦我的眼泪。

他的“回声”也响了起来。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想……你就像我妹一样……”

然后,他用他自己的声音,大声地吼了出来。

“对不起!”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大声地说出自己内心的“回声”,然后道歉,或者互相拥抱。

我们避难所,成了一个大型的、末日版的“真心话忏悔”现场。

坦诚,像一道光,驱散了“回声”带来的黑暗。

我们没有被摧毁。

我们反而,变得比以前更加团结。

因为我们知道,我们都是不完美的、挣扎着求生的普通人。

而我,在人群的喧嚣中,却忽然听到了一阵极其细微的、不属于任何人的声音。

滴。

滴滴。

滴。

是摩斯电码。

我冲回我的房间,拿出那个接收器。

果然,上面微弱的信号灯,正在有节奏地闪烁。

我颤抖着,将那段电码翻译出来。

只有一个词。

【活下去。】

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这是末日以来,我收到的,第一封“情书”。

顾夜白。

你不仅在看。

你还在听。

你听到了我的软弱,我的思念,我的呼唤。

然后,你用这种方式,给了我最温柔的回应。

我紧紧地握着接收器,像握住了整个世界。

“我会的。”

我对着空气,轻声却无比坚定地回答。

“我一定会的。”

【4】

自从收到那段摩斯电码后,我就像被打了一针强心剂。

我开始更加疯狂地建设“灯塔”,扩大搜索范围。

我坚信,只要我的信号足够强,他总有一天,会告诉我他在哪里。

但神明【亚兹拉】,显然对我这种“苦中作乐”的戏码,感到了厌烦。

它决定,给我来点真正残忍的。

【今天的游戏,叫作‘电车难题’。】

神明的声音,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幸存者们,将被随机两人一组,通常是你们关系最亲密的人哦~】

【你们会被放在一个巨大的天平两端。】

【规则很简单:你们之中,必须有一个人,自愿跳下去。】

【那么,另一个人,就能活下来,并获得巨大的奖励。】

【如果都不跳,一分钟后,天平会坠毁,两人同归于尽。】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伟大的爱情、亲情、友情,到底值几条命?】

白光闪过。

我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悬浮于万丈深渊之上的、巨大天平的一端。

冷风,吹得我几乎站不稳。

而在我对面,天平的另一端……

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是“夜先生”。

我愣住了。

神明,竟然把我和他,分在了一组。

它是在嘲讽我吗?

用这个冷冰冰的、没有感情的人偶,来扮演我的“亲密之人”?

还是说……

连神明,都察觉到了什么?

“夜先生”静静地站着,面无表情,像一尊雕塑。

他的系统,正在飞速地计算着。

【目标:沈星落。身份:‘天鹰计划’核心保护对象,‘灯塔’避难所领袖,具备极高生存价值。】

【本机:GM人偶,可消耗单位。】

【最优解:本机牺牲,保全目标沈星落。】

计算完成。

他没有一丝犹豫,抬脚,就准备从天平上跳下去。

“别动!”

我大喊一声。

他停下了脚步,空洞的眼神转向我,似乎在询问为什么。

“我……”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该怎么跟一个程序解释,他不是“可消耗单位”,他是我愿意用命去换的爱人?

我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我和顾夜白的一次对话。

我们当时在看一部老电影,里面有类似的情节。

我问他:“小白,如果是我,你会怎么选?”

他当时想都没想,就笑着说:“我永远会选择让你活下去,别问为什么,这是我的底层代码。”

我的底层代码……

我看着眼前这个准备赴死的人偶,眼眶瞬间红了。

不。

我不要你这种程序化的牺牲。

我要你,为了你自己,活下去。

“我向神明,发起一次‘赌局’!”

我抬起头,对着虚无的天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整个空间,似乎都因为我这大不敬的行为,而震动了一下。

神明【亚兹拉】那感兴趣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

【哦?一只小虫子,想跟我赌?有意思。你想赌什么?】

“我赌他!”

我指着对面的“夜先生”。

“我赌这个你眼中没有感情的人偶,在最后一秒,会选择和我一起死,而不是让我一个人活下去!”

【赌注呢?】神明问。

“如果我输了,我这条命,连同我的所有能力,都归你处置。”

“如果我赢了……”

我深吸一口气。

“你把他还给我!”

【成交。】

神明愉悦地笑了起来。

【游戏,变得好玩起来了。】

天平的中央,出现了一个血红色的、一分钟的倒计时。

60。

59。

58。

我看着对面的“夜先生”。

他依然静静地站着,但他的身体内部,我看不见的核心程序,正在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指令A:牺牲本机,保护目标沈星落。优先级:最高。】

【指令B:来自沈星落的情感逻辑输入——‘不要让我一个人活下去’。无法解析,无法归类,冲突中……】

【错误!错误!核心逻辑冲突!】

他的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30。

20。

10。

时间,一点点流逝。

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但我没有移开视线。

我相信你,顾夜白。

我相信,你刻在灵魂里的爱,一定能战胜这些冰冷的程序。

5。

4。

3。

“夜先生”动了。

他抬起脚,不是向外,而是向我,迈出了一步。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我。

2。

1。

0。

时间到。

他没有跳。

天平,开始猛烈地倾斜,向着万丈深渊坠落!

我闭上了眼睛,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我赢了。

预想中的失重感没有传来。

天平在坠落到一半时,停住了。

神明【亚兹拉】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奇。

【……有趣。】

【真的……很有趣。】

【一只人偶,竟然违背了我的核心指令。】

【沈星落,你赢了。】

天平缓缓升起,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我对面的“夜先生”,依然保持着伸手的姿势。

他看着我,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焦点。

他张了张嘴,用一种极其沙哑、像是几百年没说过话的声音,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了三个字。

“顾……夜……白。”

那是他的名字。

也是我的全世界。

【5】

顾夜白。

当他用自己真正的声音,念出这个名字时。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重新拥有了色彩。

他还没完全想起来。

他看我的眼神,依然带着一丝属于GM的、程序的冰冷。

但那冰层的最深处,已经裂开了一道缝。

一束属于“顾夜白”的光,正努力地想要透出来。

这就够了。

这就给了我无穷的勇气。

然而,神明【亚兹拉】的耐心,似乎已经被我耗尽了。

它不再伪装那孩童般的天真。

它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属于神明的威严与冷漠。

【挑战规则的虫子,你让我感到了厌烦。】

【今日游戏:遗忘之河。】

【规则:你们的面前,会出现一条河。】

【喝下河水,可以随机获得一项强大的异能,比如控火、瞬移……任何你们梦寐以求的力量。】

【但代价是……你们会随机忘记一个,你曾经最爱的人。】

【来吧,让我看看。】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们那可笑的、脆弱的记忆,到底还值几分钱?】

话音刚落。

一条虚幻的、散发着诱人光芒的河流,出现在了所有幸存者的面前。

河水里,仿佛有无数星辰在流转,充满了神秘的魔力。

“力量……”

“我需要力量!”

一个幸,存者,他的家人都死在了怪物口中,对力量的渴望已经扭曲了他的心智。

他第一个冲了过去,跪在河边,捧起河水,疯狂地喝了起来。

“哈哈哈!我感觉到了!”

他的身上,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他获得了控火的能力!

他狂笑着,享受着这前所未有的强大。

但笑着笑着,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茫然。

“奇怪……”

他喃喃自语。

“我刚才……好像在想谁?是谁……来着?”

他忘了。

他为了力量,亲手抹去了自己最珍贵的记忆。

这一幕,像一个魔鬼的诱饵。

有人恐惧,有人退缩。

但更多的人,在短暂的犹豫后,选择了沉沦。

“忘了就忘了吧!反正他们都死了!”

“活着才最重要!有了力量才能活下去!”

幸存者们像扑火的飞蛾,争先恐后地冲向那条遗忘之河。

他们获得了各种各样的异能,也变成了一个个失去过去的、只有力量的空壳。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里一片冰凉。

神明,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我的“胜利”吗?

它想告诉我,我拼命想要找回的记忆,在别人眼里,是可以随意抛弃的垃圾?

“你也去吧。”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

是顾夜白。

他正看着我,眼神里是程序的绝对理性。

“根据计算,获得异能,能将你的生存率提高百分之七十。遗忘一段无用的记忆,是最高效的选择。”

无用的记忆……

他用这五个字,来形容我们曾经的一切。

我的心,像被刀子狠狠剜了一下。

“如果……”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如果我要忘记的人,是你呢?”

他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系统核心里,那段关于“沈星落”的、优先级最高的保护程序,与他刚刚恢复的一丝“自我”,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他无法回答。

我笑了,笑得有些悲凉。

我转过身,向着那条遗忘之河走去。

所有人都以为,我也要选择力量。

连顾夜白,都往前迈了一步。

似乎想阻止我,但又被他自己的程序给束缚住了。

我没有理会任何人。

我走到河边。

河水里,倒映出我的脸,苍白,瘦弱,但眼神异常坚定。

我没有喝水。

我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了那张早已被我摩挲得起了毛边的合影。

那是我们留下的唯一的合照。

我低头,深深地,最后地,看了一眼照片上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顾夜白。

然后,我松开手。

照片,轻轻地,飘落在了遗忘之河的水面上。

我闭上眼,在心里,发动了我的能力——【数据-BUG注入】。

这一次,我篡改的不是游戏规则。

而是……我自己。

【篡改指令:】

【将‘记忆’的载体,从我的‘大脑’,暂时性转移到这张‘照片’上。】

【将‘遗忘’的目标,锁定为该载体。】

照片在河水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褪色,变白。

照片上,那个我深爱的、笑得像个傻瓜的顾夜白,他的身影,一点点地,消失了。

我的大脑,像被无数根针扎一样剧痛!

那是记忆被强行剥离的痛苦!

但我咬着牙,一声不吭。

最终,照片变成了一张彻底的、空白的相纸。

而我,成功了。

我脑中关于他的一切,都还在。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微笑,都完好无损。

我失去了我们唯一的合照。

但我保住了,我关于他的,整个世界。

我抬起头,看着天空,无声地,向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比出了一个中指。

你的游戏,对我无效。

因为你永远不会明白。

有些东西,比力量更重要,比生命更重要。

我转过身,准备离开。

一具温暖的、却在微微颤抖的身体,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我。

我僵住了。

是顾夜白。

他那属于GM的、冰冷的程序外壳,似乎在这一刻,被彻底融化了。

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像一个迷路了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他用一种充满了后怕和失而复得的、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两个字。

“别怕……”

“别怕……”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汹涌而出。

我没怕。

我只是……很想你。

【6】

顾夜白那一刻的拥抱,像一场短暂的梦。

很快,他又恢复了那种冰冷与温柔交织的、矛盾的状态。

他的人性,正在与神明赋予他的程序,进行着一场艰苦的拉锯战。

而我,则成了这场战争的中心。

神明【亚兹拉】,似乎对我这种“宁死不屈”的戏码,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它决定,换一种更诛心的方式来玩弄我。

【今天的游戏,叫作‘镜子’。】

【规则:你们每个人面前,都会出现一个完美的‘镜像体’。】

【他/她拥有你所有的优点,却没有你的任何缺点。】

【他/她比你更强大,更聪明,更讨人喜欢。】

【你们必须在日落前,‘杀死’你们的镜像体。】

【否则……你们将被自己的完美所取代。】

话音刚落。

我的面前,光影扭曲,凝聚成了另一个“我”。

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但她的眼神,充满了自信和力量,没有一丝我的疲惫和脆弱。

她的嘴角,永远挂着从容的微笑。

她,就像是我梦想中,最完美的那个自己。

避难所里,瞬间乱套了。

有人看着比自己更强壮的镜像体,直接吓得跪地求饶。

有人看着比自己更美丽的镜像体,嫉妒得发狂,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厮杀,结果被轻松反杀。

这是一场,与自己的“完美”之间的战争。

也是一场,最容易让人滋生“嫉妒”和“自我怀疑”的战争。

我的那个镜像体,没有理我。

她径直走向了不远处的顾夜白。

“小白。”

她开口了,声音清脆、有力,充满了阳光。

“今天的巡逻路线我已经规划好了,物资缺口也计算完毕。这是最优方案。”

她递过去一块数据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完美的计划。

然后,她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件干净的黑衬衫。

“你的衬衫在上次战斗中划破了,我给你补好了。”

她体贴入微,细致周到,像一个最完美的伴侣。

顾夜白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接东西。

他那恢复了一丝人性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

而我,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看着那个完美的“我”,在完美地“照顾”着我的爱人。

说不嫉妒,是假的。

我的心里,像被一万只蚂蚁在啃噬。

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能像她一样?

为什么我总是这么累,这么脆弱,总是需要他来保护?

如果我当初能更强大一点,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负面的情绪,像藤蔓一样,将我的心脏紧紧缠绕。

我看到,那个镜像体“我”的身上,光芒变得越来越盛。

而我的身体,则开始变得有些透明。

我正在被她“取代”。

不行!

我不能输!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的嫉妒和自卑。

我看着那个镜像体,忽然笑了。

她很完美。

完美得……像一个程序。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最优解”的计算。

但她忘了一件事。

爱,从来都不是一场计算。

我没有冲上去跟她厮杀。

我只是慢慢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顾夜白的目光,立刻跟了过来,充满了紧张。

镜像体“我”,也警惕地看着我。

“你想做什么?”她问。

“不做什么。”

我笑着说:“只是想谢谢你。”

她愣住了。

我伸出手,轻轻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在她错愕的目光中,我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我本可以成为的样子。”

“但你错了。”

“顾夜白爱的,不是一个完美的计划,也不是一件干净的衬衫。”

“他爱的,是那个会哭,会累,会害怕,会在实验室里把零件装反的,笨手笨脚的我。”

“他爱的,是我所有的不完美。”

我的话,像一道咒语。

镜像体“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身上那耀眼的光芒,开始迅速地黯淡下去。

因为,她的存在,是基于我的“嫉妒”和“自我怀疑”。

当我放弃了嫉妒,接纳了我的不完美时,她就失去了存在的根基。

“不……不可能……”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然后又看向顾夜白。

她希望顾夜白能反驳我。

但顾夜白,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那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足以融化一切的温柔和……肯定。

镜像体“我”,彻底绝望了。

她的身体,化作了漫天的光点,消失在了空气中。

我赢了。

我战胜了我的“完美”。

顾夜白走到我的身边。

他伸出手,动作有些笨拙,但无比坚定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

“我爱的……”

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力量。

“是全部的你。”

【7】

顾夜白那句“我爱的,是全部的你”,像一颗定心丸。

让我在这个操蛋的末日里,第一次,感觉到了脚踏实地的安稳。

他的人性正在苏醒。

他看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温柔。

他甚至会笨拙地,学着记忆里的样子,给我削一个歪歪扭扭的苹果。

虽然他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夜先生”。

但他身体里,那个叫“顾夜白”的灵魂,正在努力地破土而出。

而这一切,显然,都让神明【亚兹拉】感到了极度的不悦。

它的猎物,它的玩具,正在失控。

于是,它降下了迄今为止,最恶毒,也最安静的一场游戏。

【今天的游戏,很特别。】

神明的声音,像毒蛇吐信,冰冷又黏腻。

【没有规则,没有敌人。】

【只有一个……小小的礼物。】

【送给我的‘特别玩家’,沈星落。】

话音刚落。

我眼前的世界,瞬间扭曲,旋转。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顾夜白,避难所,队友……全都不见了。

我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熟悉的、铺着白色瓷砖的走廊里。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

这是……

市中心医院的走廊。

我心脏猛地一缩。

“轰——!”

一声巨响,整栋大楼剧烈地晃动起来。

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墙壁上,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星星!快跑!”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僵硬地回头。

顾夜白。

是末日降临前,那个鲜活的、穿着白大褂的顾夜白!

他浑身是血,正推着一辆装着重要实验数据的推车,焦急地对我大喊。

“别管我!快走!”

“不……”

我喃喃自语。

这一幕,是我永恒的噩梦。

是我每天午夜梦回,都会被惊醒的场景。

“轰隆——!”

一根巨大的钢筋混凝土横梁,从天花板上砸落下来。

不偏不倚,正好砸向我所在的位置。

我瞳孔骤缩,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星星——!”

顾夜白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他想都没想,用尽全身力气,将我狠狠地推开。

而他自己,则被那根沉重的横梁,压在了下面。

鲜血,从他身下,汩汩地涌出。

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袍,也染红了我的整个世界。

“不……不……不要……”

我哭喊着,爬了过去,想推开那根横梁。

但它太重了。

“活……下去……”

他看着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我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等我……下班……”

他的手,无力地垂落。

他的眼睛,永远地失去了光彩。

“啊啊啊啊啊——!”

我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绝望的哭嚎。

……

……

我猛地睁开眼。

我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那条熟悉的、铺着白色瓷砖的走廊里。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

一切,完好如初。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但那种心被撕裂的痛楚,却无比真实。

“轰——!”

熟悉的巨响,再次传来。

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星星!快跑!”

我僵硬地回头。

是那个穿着白大褂的、鲜活的顾夜白。

又一次。

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对话,一模一样的结局。

我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救我,死在了我的面前。

……

……

我再次睁开眼。

还是那条走廊。

“星星!快跑!”

……

……

我不知道自己经历了多少次循环。

十次?

一百次?

一千次?

我的精神,正在被这种无尽的、重复的绝望,一点点地碾碎。

我开始麻木。

我甚至不再哭泣,只是像个木偶一样,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为我而死。

神明,是在用这种方式,摧毁我的意志。

它想让我相信,顾夜白的死,是无法改变的宿命。

它想让我,在无尽的绝望中,彻底放弃。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循环中,我几近崩溃。

我就要放弃了。

就在这时,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微弱的、不属于这个循环的声音。

是一个冰冷的、带着一丝程序质感的声音。

“星星……”

“别怕……”

“这不是真的……”

是“夜先生”!

是现在的顾夜白!

他的意识,竟然突破了神明的屏障,传递了进来!

“找出‘错误’……”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每一个循环……都有一个……与你记忆不符的‘错误’……”

“修正它……才能出去……”

他的声音消失了。

但我,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清醒了过来!

错误?

我开始疯狂地回忆。

是的!

我记起来了!

顾夜白是科学家,他的白大褂,左边的口袋里,永远会插着三支不同颜色的笔!一支黑,一支蓝,一支红!

而在这个循环里,他口袋里的笔,只有两支!

我找到了第一个“错误”!

当新的循环再次开始时。

在横梁砸落前,我没有哭喊,而是以最快的速度,从我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红色的笔,插进了他白大褂的口袋里。

“你在干什么?快跑啊!”

循环里的顾夜白不解地看着我。

我没有回答。

我修正了第一个错误。

整个空间,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有效!

我欣喜若狂。

我开始像一个最顶级的“大家来找茬”玩家,疯狂地寻找着每一个循环里的微小“错误”。

他推车上的烧杯,位置偏了三厘米。——修正!

墙上挂钟的时间,慢了五秒钟。——修正!

走廊尽头那个消防栓的玻璃,碎裂的纹路不对——修正!

我一次又一次地,修正着这个被神明篡改过的、充满遗憾的过去。

每一次修正,都让我离真实的记忆更近一步。

也让我……离那个真实的顾夜白,更近一步。

终于,在不知道修正了多少个错误之后。

我迎来了最后一次循环。

这一次,所有的细节,都和我的记忆,完美重合。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横梁,再次砸落。

顾夜白,再次将我推开。

他,再次被压在了下面。

这一次,我没有哭。

我只是静静地,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

我看着他,看着他正在失去光彩的眼睛。

我没有去推那根不可能推开的横梁。

我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把他当时掉落在地上的那支、最重要的黑色钢笔,捡了起来,重新放回了他的手里。

这是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错误”。

我记得,他当时,是握着这支笔,死去的。

当我做完这一切。

整个绝望空间,像被敲碎的镜子一样,轰然破碎!

耀眼的白光,将我吞噬。

等我再次睁开眼,我已经回到了避难所。

顾夜白,半跪在我的面前。

他不再是那个冰冷的“夜先生”。

他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有爱意,有痛苦,有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捧起我的脸,用他那恢复了人类温度的手,轻轻地擦去我脸上的泪痕。

“欢迎回来。”

他的声音,沙哑,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的英雄。”

【8】

顾夜白,回来了。

不是那个需要靠本能来行动的人偶。

也不是那个在程序和情感中挣扎的矛盾体。

是完整的、拥有全部记忆和情感的,我的顾夜白。

他看着我的眼神,和我记忆碎片里,一模一样。

我抱着他,放声大哭。

把这一年来的所有委屈、恐惧和思念,都哭了出来。

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我,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我的后背。

“我回来了,星星。”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避难所的其他人,颇有些畏惧又带着奇异的眼神看着我们。

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那个冷酷如魔鬼的“夜先生”。

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会笑、会哭、会拥抱的,活生生的人。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短暂的重逢是喜悦的。

我和小白都知道,它不会放弃。

神明【亚兹拉】,绝不会容忍一个彻底失控的、还找回了自我的“前GM”。

果然,第三天。

它的声音,降临了。

这一次,没有戏谑,没有愤怒。

只有纯粹的、高高在上的、属于神明的冷漠。

【沈星落。】

【你让我很惊讶。】

【你用你的执着,完成了一件我认为不可能的事情。】

【作为对你的嘉奖,我决定,给你一个真正的、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

【最终游戏:抉择之门。】

话音落下。

两扇巨大的、由光芒构成的门,出现在我们面前。

一扇门,散发着温暖的、圣洁的白光。

门里,隐约可以看到车水马龙的街道,阳光明媚的校园,熟悉而和平的景象。

另一扇门,则漆黑如墨,散发着不祥的、毁灭性的气息。

门后,是无尽的雷霆和风暴。

【白色的门,通往‘完美世界’。】

神明的声音,像一个循循善诱的魔鬼。

【只要你走进去,末日就会结束。世界将回档到爆发前的一天。】

【一切都会恢复原样,所有死去的人都会复活。】

【但作为代价……关于这场末日的一切记忆,你的能力,以及‘顾夜白’这个被我系统融合过的、不该存在的‘BUG’,都将被彻底抹除。】

【你将拥有一个和平的人生,但你,再也不会记得他。】

【黑色的门,通往‘毁灭之路’。】

【走进去,就意味着,你选择与我,进行一场正面的、最终的对决。】

【赢了,你或许能保住你现在拥有的一切。】

【输了……你,你的爱人,你的避难所,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将万劫不复。】

【沈星落,做出你的选择吧。】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幸存者,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我。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祈求。

他们在祈求我,选择那扇白色的门。

谁不想回到和平的世界?

谁不想让死去的亲人复活?

只要我一个人,忘记一段爱情。

就能拯救整个世界。

这听起来,是多么伟大,多么正确的选择。

我看向身边的顾夜白。

他的脸色,很平静。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强求,只有无尽的温柔和支持。

“星星。”

他轻声说:“无论你选什么,我都陪着你。”

“如果你选择忘了我,去过一个幸福、安稳的人生……我会为你高兴。”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只是,下辈子……请一定,还要再找到我。”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看着那扇散发着温暖光芒的白色大门。

我仿佛看到了。

在那个和平的世界里,顾夜白开着车,在黄昏时分,等在我的公司楼下。

他会笑着对我说:“下班了,小笨蛋。”

然后,我们会一起回家,吃一顿他做得不那么好吃的晚餐。

多好啊。

那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最普通,也最幸福的一天。

我抬起脚,向着那扇白色的门,一步步走去。

所有幸存者,都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顾夜白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欣慰的、却无比悲伤的笑容。

我走到了门前。

我伸出手,几乎就要触碰到那片温暖的光芒。

然后,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猛地转过身,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走向了那扇漆黑如墨的、代表着毁灭的黑色大门。

“我拒绝。”

我的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

“一个没有你的世界,再和平,再完美,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一个更精致的、更大的谎言。”

“我寻找你,不是为了在回忆里拥抱你。”

“而是为了在现实里,能再次牵住你的手!我他妈从来都不是什么救世主,没有你...我早该死了...小白。”

我回头,看着顾夜白,看着他那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我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像太阳一样的笑容。

“而且,你教我的,从来都不是逃避。”

“你说过,面对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它撕个粉碎!”

说完,我拉着顾夜白的手,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那扇通往毁灭的黑色大门。

【9】

踏入黑色大门的瞬间,世界消失了。

没有天空,没有大地。

只有一片无尽的、由数据流组成的虚空。

在这片虚空的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如同星云般缓缓旋转的“数据核心”。

那就是神明【亚兹拉】的本体。

冰冷,浩瀚,不带一丝情感。

【愚蠢的虫子。】

神明的意识,不再是孩童的声音,而是亿万个声音的叠加,直接在我们的灵魂中响起,充满了漠然的威严。

【你们放弃了天堂,选择了地狱。】

“对你来说是天堂,对我来说才是地狱。”

我握紧了顾夜白的手,抬头直视着那团巨大的数据云,毫无畏惧。

“少废话,来吧!”

“让我看看,所谓的神,到底有多了不起!”

【如你所愿。】

神明的声音落下。

整个虚空,开始剧烈地向我们挤压而来!

无数由“规则”化作的利刃,从四面八方刺向我们。

“星星,闭眼!”

顾夜白将我紧紧护在身后。

他抬起手,眼中闪过无数银色的代码。

“我,顾夜白,在此重新定义——”

他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所有指向‘沈星落’的攻击性规则,其目标,全部转移至我!”

瞬间,所有刺向我的利刃,全部调转方向,射向了他!

但那些利刃,在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就消散于无形。

因为,他曾是这个世界的GM,他的一部分,早已和这个世界的规则融为一体。

他,就是规则本身。

“有点意思。”

我站在他身后,发动了我的能力。

我的双眼,也变成了银色。

我看到了神明那庞大的数据核心中,最脆弱的节点。

“小白,左边三十度,过载它的‘惩罚’模块!”我大喊。

顾夜白心领神会,我们之间的默契,早已超越了言语。

他指向那个方向:“我定义——‘惩罚’,即是‘奖励’!”

神明核心的那个节点,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陷入了逻辑混乱!

【修正错误……修正错误……】

神明似乎第一次,遇到了无法立刻处理的状况。

“就是现在!”

我们开始了疯狂的反击。

一场凡人无法理解的战争,在这片数据的虚空中,激烈上演。

我们不再是玩家。

我们是规则的定义人,是试图推翻神之统治的革命者。

顾夜白负责“定义”和“防御”。

他将神明的攻击,一次次地无效化,甚至扭曲成对我们有利的规则。

神明定义“重力”为“万倍”,他则重新定义“重力”为“失重”。

神明定义“时间”为“静止”,他则重新定义“时间”为“加速”。

而我,则负责“攻击”和“入侵”。

我用我的【数据注入】,像一把最锋利的尖刀,一次次地刺入神明核心的漏洞,制造混乱,窃取权限。

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

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飞速穿行的小船,一次次地躲过了神明的巨浪,甚至还能在浪尖上,狠狠地咬它一口。

我们,竟然真的与神,分庭抗礼。

【不可饶恕……】

神明【亚兹拉】,似乎被我们这两个小小的“病毒”,彻底激怒了。

它那庞大的数据核心,开始疯狂地收缩,凝聚。

最终,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金色眼眸。

神之眼。

当那只眼睛睁开的瞬间。

我感觉我的灵魂,都要被抽走了。

那是绝对的、无法反抗的、来自更高维度的碾压。

我们的所有“定义”和“注入”,在那只眼睛的注视下,都变得脆弱不堪,开始层层碎裂。

“星星……”

顾夜白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凝重。

“它……要格式化整个世界了。”

“我们……拖不住了。”

我看着他,他的身体,也开始变得有些透明。

我们的力量,正在被神明绝对的“神权”所消解。

我们会输吗?

不。

我绝不认输。

我看着顾夜白即将消散的身体,又看了看那只冷漠的、审判一切的金色眼眸。

我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疯狂的念头。

“小白。”

我看着他,笑着说:“你相信我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

“我这条命,都是你赢回来的。”

“我永远,相信你。”

“好。”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让顾夜白,也让神明,都震惊的决定。

我松开了他的手。

然后,我将我自己的【注入代码】核心,那团代表着我所有力量的银色光芒,从我的身体里,狠狠地抽了出来!

剧痛,让我几乎昏厥。

但我没有停下。

我将这团光芒,用力地,推向了顾夜白!

“接着!”

我大喊。

“把我的力量,也给你!”

“不!星星!你会死的!”

顾夜白惊恐地想拒绝。

“我们两个的力量,加起来,才有可能赢!”

我对着他嘶吼。

“我不要你一个人死!”

顾夜白看着我,看着我那因为抽出核心而变得透明的、即将消散的身体。

他眼中的悲痛,几乎要溢出来。

但他最终,还是接过了那团光芒。

因为他知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两个“BUG”源头,在他的体内,疯狂地融合,产生了质变!

他的力量,空前强大!

但,还不够。

依然,无法与神抗衡。

神明的金色眼眸,已经锁定了我们。

最后的审判,即将落下。

“小白。”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他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还记得……你在实验室里,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顾夜白身体剧震。

“你说,你发明了‘量子纠缠通信器’,理论上,可以进行‘情感能量化’的传输……”

“你说,爱,或许是宇宙中,唯一可以超越维度和法则的力量……”

我看着他,也看着天空那只巨大的金色眼眸。

“神,之所以是神,是因为它没有感情。”

“而这,就是它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弱点。”

我闭上了眼睛。

我不再去想战斗,不再去想规则。

我只去想,我与顾夜白的一切。

我们的第一次相遇,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

我想着他在实验室里专注的侧脸。

我想着他在我生病时笨拙的照顾。

我想着他为我而死时,那最后的、温柔的笑容。

我想着我这一年来,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执着……

我将我这卑微的、却又炽热的、属于人类的“爱”。

我将这份,神明永远无法理解、无法解析的,最纯粹的情感。

全部,毫无保留地,转化为了一道无形的、却又无比坚韧的数据流。

然后,我将它,作为一个最终的“BUG补丁”。

一个名为“爱”的“病毒”。

狠狠地,打向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亚兹拉】。

“你不是无聊吗?”

“我送你一件,全世界最好玩的玩具。”

“它的名字,叫作‘人性’。”

【10】

当那道名为“爱”的数据流,注入神明核心的瞬间。

整个虚空,都静止了。

那只巨大的、冷漠的金色眼眸,第一次,出现了“情绪”。

是困惑。

是茫然。

是无法理解。

【‘爱’……是什么?】

【这段数据……无法解析……无法删除……无法归类……】

【为什么……看到她的眼泪,核心运算会迟滞?】

【为什么……感知到他的牺牲,底层逻辑会刺痛?】

神明【亚兹拉】,这个纯粹的、由理性构成的存在.

第一次,遭遇了它的逻辑无法处理的东西。

“爱”,这个终极的、非理性的“BUG”,正在它的核心里,疯狂地复制,蔓延。

导致它那掌控一切的力量,开始失控,崩溃。

金色的神之眼,开始忽明忽暗,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机会!

顾夜白看着这一幕,瞬间明白了我的计划。

他没有趁机去摧毁神明。

因为他知道,神明的核心,与这个世界的存在,是绑定的。

神死,则世界灭。

他看着我因为耗尽力量而即将消散的身体,又看了看那个陷入混乱的神明核心。

他做出了一个,和我一样疯狂的决定。

他将融合了我们两个人力量的、那团前所未有强大的银色光芒,也冲进了那个混乱的神明核心之中!

他不是去攻击。

而是去……“修复”。

“星星!”

他的声音,在我的灵魂深处响起。

“你不是想玩‘养成’游戏吗?我们就一起来养一个‘神’!”

我笑了。

这个疯子。

真是……我爱死的疯子。

我们的意识,在神明的核心里汇合。

我们没有去对抗那股混乱,而是像两个最温柔的程序员,开始安抚、疏导、重写它的底层代码。

我们没有删除它。

我们只是……将我们共同的、关于爱与牺牲的记忆,作为一段全新的、不可动摇的核心程序,植入了进去。

我们,在教一个神,如何去“爱”。

……

……

不知过了多久。

我再次睁开了眼睛。

刺眼的阳光,让我有些不适。

青草的香气,混杂着泥土的芬芳,涌入我的鼻腔。

我……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天空,是湛蓝色的,像一块被洗过的宝石。

世界,不再是灰色的废墟。

高楼林立,绿树成荫。

不远处,孩子们在嬉笑追逐,老人们在悠闲散步。

和平了。

一切,都结束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很凝实,不再是透明的。

我抬起手,阳光透过指缝,温暖而真实。

“醒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

我转过头。

顾夜白,正微笑着看着我。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不再是那个冰冷的GM,也不是那个挣扎的灵魂。

就是他。

是那个会在阳光下,对我笑得一脸温柔的,我的顾夜白。

我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我们……成功了?”我哽咽着问。

“嗯。”

他抱着我,下巴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头发。

“我们成功了。”

“那……神呢?”

“它还在。”

顾夜白指了指天空。

“只不过,它现在更像是一个……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新生儿’。它在学习,在感受,在学着……如何去爱这个世界。”

我抬起头。

天空上,缓缓地,浮现出一行温柔的、彩虹色的文字。

不再是冰冷的规则,不再是死亡的宣告。

那是一句,对这个劫后余生的世界的,最美好的祝福。

【第一诫:从今以后,在这个世界上,不准孤单。】

我看着那行字,笑了。

顾夜白也笑了。

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住了我的嘴唇。

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和煦。

曾经,神明玩弄世界。

现在,我们赢回了它。

这个游戏,没有赢家。

因为从始至终,这都只是一场……

关于爱的救赎。

而我,终于,也救回了我的全世界。

我的,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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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时间:2025-06-11 02:5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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